陈梦爸爸是工厂工人,每天下了班就和工友抽烟喝酒打麻将。妈妈下岗,自己开了一家洗衣店,从早忙到晚。

  大明家里做生意,比较有钱。其实在这所私立学校里,身边同学大都是非富即贵,陈梦多少有些格格不入。

  那是2009年。大明说先回家谈他们的事,却很快给陈梦发来一条短信,我爸妈不同意我娶你,他们想我找个能帮助我们家的女孩。

  干净利落的几句话,戳得陈梦痛彻心扉。她有些恨自己当初的单纯了。可爱情这个东西越是单纯,越是深刻。

  后来陈梦和家里商量,申请去广州读专升本。换了个城市,陈梦觉得异常孤独。可有个男孩偏偏喜欢上了她的孤独。

  说实话,她爱得不够纯粹,里面多少掺杂了对旧情的逃避。所以她对这份爱也没有太多期待,平平淡淡地谈下去。

  是2011年6月。阿城同宿舍的好友找到了工作,请全班同学吃饭。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,大家喝得都有点多。

  他们出手就在越秀区全款买了一套150平的房子。那时阿城已经考上公务员,陈梦还没有着落。他们又帮她安排了份轻闲的工作。

  陈梦的爸妈乐坏了。他们把家里洗衣店转出去。临走前,还召集了亲戚朋友,郑重宣告,女儿命就是好,嫁了个有钱人。

  她刚想走出来,却看到婆婆拿着陈梦的产检本问阿城说,我找医生朋友问过,你老婆已经是第三次怀孕了,怎么回事?

  因为没人签剖宫产同意书,陈梦在产房里足足疼了36个小时才生下来。而且因为胎头的位置不正,造成会三度裂伤。

  陈梦心里清楚地知道,这个孩子必须是男孩。要不然,她现在拥有的工作,房子以及阿城的爱,都将化为乌有。

  陈梦一直在流眼泪,为自己,也为没有机会出世的孩子。不过,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悲伤。调养了一个月,他们又开始备孕。

  后来,婆婆催得也没那么急了,可这让陈梦更加担心。她知道,婆婆耐心快要磨没了,说不定已经在物色新人换旧人。

  陈梦不知要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,又开心,又委屈,又痛苦。这四年,抽血抽了几千管,化验单能堆到房顶去,大大小小的检查费至少三十万。

  陈梦欲哭无泪,心向一块磐石一样往下沉。她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。她问医生,你告诉我,怎么样才能保住?干什么都行。

  婆婆只来过一次,嘱咐她好好调养身体。可是她回转头就问阿城,生个孩子有这么难吗?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不也是体弱多病?

  陈梦妈妈就在旁边。眼看女儿受苦,还要听这样无情的话,怒火憋不住了。可她最终还是被陈梦的眼神按住了。

  医生只能把床尾垫起来。陈梦便以大头朝下的,躺在床上。很快大脑就冲血了,又迷糊又恶心,可是她强忍着不能吐。

  最后那几天,她的精神开始有些恍惚了,常常分不清时间的轴线。有时,她知道自己是躺在病床上,不能用力,不能移动。

  有时,她又觉得自己躺在大学时代的出租房里,大明在她身边打着游戏。有时,她觉得自己躺在老家的小床上。习题集散在手边,窗外的天空,又高,又蓝,知了吵闹着漫长的夏天。

  这两年,唐静干得还不错,进了一家国企的法务部。她和男朋友结了婚,只是一直还没时间和精力生孩子。

  陈梦想再亮出一抹幸福的笑容,却只扯出一线尴尬的微笑。她的头发,刚刚长出一寸。因为半年没有下地行走,下肢已经出现轻度肌肉萎缩。

  因为她发现,这么多年过去,唐静身上依然保留着青春的鲜明与锐利。而她,早已在生儿子的苦苦挣扎里消磨殆尽。